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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 後繼有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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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 後繼有人

大年初三。

因外頭仍是雪路難行, 江淩與錦魚是同車去的景陽侯府。

不過坐的不是景陽侯府原來的那架快散架的老馬車。

這架馬車是錦魚拿國色天香園的錢買的。

雖然只簡單地雕了牡丹花與白鷺鳥,取一路富貴之意,雕工也樸素, 但用的卻是紅柚木, 十分結實耐用。

錦魚指著它用上個十年八載的。

外面掛著藍色的車帷, 四角掛著金紅色五福瓔珞。

因這馬車平素在國色天香園還有他用, 就沒烙上永勝侯府的徽記。

一時停在景陽侯府角門前,就有小廝上前問是誰家。

豆綠先就跳下馬車,給小廝手裏塞了一個荷包,笑道:“怎麽,五姑奶奶回娘家, 都不認得了?”

景陽侯府門上的總管朱老四在一旁聽得立刻上前行禮,道:“這架馬車不是眼生麽!以後便記得了。”

豆綠自然也不忘給他也塞了個沈甸甸的大荷包,問:“今日幾位姑奶奶可都要回來?”

朱老四眼珠子左右轉了轉, 貼在豆綠耳邊道:“今日除了四姑奶奶,應該都能回來。”

當初他可是眼見著兩位姑爺上門接親的。

還得說他這大門沒白守這許多年,見人多, 一眼就看得出來好賴。

當初四姑娘轟轟烈烈的, 他卻覺得小公爺不是個會疼人的。果然這才不到一年, 四姑奶奶請個客, 都能惹出天大的禍事來。現如今皇後娘娘還被連累得在宮廟裏吃苦呢。這個節景陽侯府也因為她沒過好。四處托人說項, 便連老太太都出動了, 只求顧家原諒。

如果這個時候四姑奶奶還大搖大擺地回娘家, 實在也說不過去。

五姑爺就不一樣了,不但長得好, 對五姑奶奶更好。

五姑奶奶這福氣才剛開個頭呢。

他殷勤地親自將江家的馬車引進了角門,又上前張羅著把地上的浮雪掃個幹凈, 服侍著江淩錦魚下車。

聽說姑爺長得像孝慧仁慈皇後,得了皇上的親眼,他不由多看了江淩幾眼。越看越覺得,日後一定大富大貴,態度便越發殷勤。

錦魚自然不知道朱老四的這些小心思,只當今日門上格外殷勤,是豆綠紅包給得足。

*

一時被婆子領進了喜福堂,就見屋子裏早坐滿了人。

上首中間一張花梨虎腳軟榻,上頭放滿了銀紅大引枕,前面擱著一只黃銅大炭盆,遠遠地都感覺到熱氣撲面而來。榻上空著,老太太身子不好,自然是要等大家快開席了才露面。

正面左手坐著景陽侯,臉色陰沈。右手的座位卻是空著,許夫人還沒來。

側面兩排大太師椅上,左邊坐著衛家人並幾個嫂子錦柔等,右首頭一位坐著個紫膛臉,正是宜春侯世子,卻不見錦熙。後頭又坐著二姐錦芬與周家七爺。三姐三姐夫還沒到,椅子空著。

她與江淩進去,先給景陽侯行了禮,景陽侯臉上勉強露出幾分喜色。

他們便一一見了人,問候過,這才坐下。

江淩便仍讓她坐在前頭。錦魚便順勢坐下了。

錦芬雖與她隔著兩個座位,卻轉過頭來,勾著嘴角,道:“如今瞧著,還是咱們五妹妹最會嫁人。妹夫轉眼就進了樞密院,連升三級,難怪鼻孔朝天,連我這個姐姐都當不認得了。”

錦魚並不想搭理錦芬,不喜歡她的勢利。

上回她請客,錦芬沒來,後來周七生日,錦芬來請,她連禮都沒送,更沒與江淩去作客。

不過現在江淩出仕,王青雲也要去爭太子妃,她雖仍不想跟錦芬交往,可也不想再得罪了周家,便笑道:“姐姐說這話,我怎麽不明白?許是我太忙,沒空去找姐姐玩耍,因此怪我麽?”

錦芬冷笑道:“大家姐妹,你又何必裝什麽傻。不就是當初你請我與錦蘭去國色天香園,我們去了敬國公府,沒去你那裏麽,你就記上仇了。請你你不來也就罷了,連份薄禮都沒有,這逢年過節的,也沒個節禮。真真是小肚雞腸的。”

錦魚沒想到錦芬竟把話撕擄得這樣明白,不由有些生氣。當初的事,本來也是錦芬自己勢利,如今倒來怪她?不過是見江家得了聖寵,江淩也眼見著仕途大好,這才想著又貼過來罷了。這樣的人,她是真不想理會。

就聽江淩道:“二姐姐,二姐夫,你們莫要誤會了。我家錦魚最是心胸寬闊,哪裏會在乎這些小事?只是我想著當初江家請你們,你們沒來。我怕你們嫌棄江家無權無勢的,因不好叫你們為難,這才叫她遠著你們的。”

頭一回聽江淩在外人面前說“我家錦魚”,錦魚臉上不由微微泛紅,怎麽這麽順耳呢?

至於吵架,她完全放心了。這件事,江淩就輸過誰。

這不,一下子把她們的姐妹矛盾,轉化成了江周兩家的矛盾。當初江家請周家,周家不來,自然江家也就不必跟周家走動了。

因為江家空有爵位,卻無權無勢,遠不如周家。

江家主動巴結周家,那叫趨炎附勢。

江家不搭理周家,那叫一身傲骨,不為五鬥米折腰。

錦芬能罵錦魚小肚雞腸,那是占了姐姐的名分。可是錦芬敢說江家小肚雞腸麽?

錦芬被懟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。周七爺則怒目看了看錦芬,板著一張胖臉沒說話。

景陽侯也異常沈默,好似沒聽到他們的唇槍舌劍。

這時錦蘭跟黃家五公子也進來了。

兩人行完禮,見過人,便落了座,錦蘭與錦魚相鄰。

這次過節,錦蘭送了節禮來,倒也不算太薄。錦魚便也送了一份回禮。

雖是簡薄,卻好歹維持了半分聯系。

這時便聽宜春侯世子道:“岳父大人,人都到齊了吧?不如打發人去叫錦熙,也把岳母請出來?”

錦魚:……

其實她一來,就猜大概許夫人因為錦心的事,不肯出來見客,錦熙才進去勸說的。

宜春侯世子是哪壺不開提哪壺。

果然景陽侯臉色更加陰沈,反轉向錦魚道:“開席還早,老太太成日念叨你,你帶著你姑爺進去單獨給她老人家請個安吧。”

這倒是正中錦魚下懷。在這裏跟錦芬錦蘭他們坐著,也沒什麽話說,實在尷尬得很。

她忙起身,正要離開,就聽一個柔柔的聲音道:“我陪姐姐去吧。”

卻是錦柔。

錦魚暗暗皺了皺眉,卻也不好拒絕。

“父親,我也好久沒給老太太請安了,真想她老人家呢,我也去吧。”不想錦蘭也站了起來。

錦魚:……

算了,她今天本來也沒有什麽話要單獨跟老太太說的。

“三妹,你這話說得。我若不去,倒像是我不想老太太了一樣。我不提,不過是想著她老人家身子不好,不敢去打擾罷了。”說話間,錦芬起了身。

錦魚笑笑。

出門時,錦柔上前要挽錦魚的手,十分親昵的模樣。

不想江淩卻上前一步,道:“六妹妹仔細腳下,這地上還有薄冰。還是我來牽你姐姐吧。”

錦柔:……

一時眾人浩浩蕩蕩地到了期頤堂。

自然叫門口婆子攔下了。一時婆子進去通報,回來道:“老太太這會子正在換衣裳,不方便,說孫女和孫女婿們的孝心她都知道。天寒地凍地就不要再來回跑了,你們且回喜福堂等著吧,一會子給你們每一個都多包幾兩壓歲錢。”

這打發小孩子的口吻叫眾人都笑起來。

錦芬得意地瞟了錦魚一眼,道:“瞧瞧,還是我說中了吧。咱們就不該來擾了老太太。都是孫女兒,誰比誰臉大呢!”

說話間,眾人都要轉身回去。

卻聽那婆子笑道:“五姑奶奶,老太太說你向來最會配色,讓你進去幫著挑下衣裳首飾。”

錦芬臉上勃然變色,卻也不敢說什麽,轉身腳步重重地走了。

許是走得急了,沒走兩步,腳下一滑,竟仰面摔了一跤,也顧不得爬起來,指著周七爺哭道:“人家都知道牽著媳婦走,你看我摔這一跤,就幹站著麽,也不知道扶一扶?!”

那周七爺極不自在地上前,勉強伸手扶她,嘴裏嘟囔道:“剛才岳父明明說只讓你五妹妹來。我讓你別來,你偏要跟了來,自討沒趣,活該。”

錦蘭上前也扶了錦芬一把,笑道:“是我不好。沒個眼力見兒的。我是瞧明白了,如今這個家,就是五妹妹最受寵,雖說五妹夫長得像孝慧仁慈皇後,才得了皇上青眼。可說到底,也是當初五妹妹還沒嫁,父親就給五妹夫塞進了戶部,這才有了面聖的機緣。你我成親多年,相公也沒什麽正經的差事,父親可沒過問過一句?這份慈愛,便是大姐姐四妹妹這樣的正派嫡女都比不上。咱們跟她爭寵,倒是不自量力了。走吧。”

錦魚聽了這話好生無語。當初江家什麽光景。周家黃家什麽光景。周家黃家自己不管,她爹怎麽好越俎代庖?

錦芬與錦蘭向來關系最好。聽她跟自己也算是同仇敵愾,倒好受了些,瘸著站起來,瞪了錦魚一眼,扶著錦蘭慢慢走了。

那周七爺哼了一聲,竟是索性當了甩手掌櫃,還跑到江淩跟前,打聽起大年初一宣明殿發生的事情來。

那黃五爺也興致勃勃地湊了過來。

畢竟這可是年節期間,京城最傳奇,最八卦,最轟動的新聞。

江淩因長得像孝慧仁慈皇後,一夜之間飛升三級,還帶得沒落多年的永勝侯府雞犬升天,在宣明殿賜宴。誰不想打聽打聽到底怎麽回事,也沾點人家的好運道!

相比之下,敬國公府暖房垮塌死了人,太子被暴民所圍,皇後娘娘宮廟祈福,過年期間都沒能出來露面,這些也很轟動,可多讓皇家丟臉啊。大家就算想議論,也只能私下說說。

江淩便一路往回走,一路把能跟人說的都說了。

這頭眾人都走了,錦柔卻仍站著,纏著那婆子道:“也讓我跟著五姐姐進去,學學怎麽挑衣裳首飾罷。”

那婆子冷著臉道:“六姑娘別為難我一個下人了。”說著讓開路,請錦魚進去。

錦魚大概知道錦柔要幹什麽,怕她一直糾纏不休,便讓拉了她往一邊站了站,道:“你有什麽話,快說吧。”

錦柔轉眼看看左右,貼近了問:“我聽說咱們在宏福寺施粥的事,皇上與娘娘都知道了。還說要嘉獎呢。我只想問姐姐一聲,我可是也在名單裏的?”

錦魚:……當初她可是替錦柔爭取過的。是錦柔自己不想出二百兩銀子。現在卻有臉來問她自己在不在名單裏?

至於嘉獎這事,那日王青雲已經跟她說過了。

這事是禮部提出來的,皇上也首肯了。

只是想等皇後娘娘齋戒出了宮廟,再由皇後娘娘親自召見,頒發教旨,予以嘉獎。

王青雲還說,消息透出來,好幾個沒參加的閨秀都後悔得跟什麽一樣,問能不能後補上名單。

王青雲怕開了口子,加誰不加誰容易得罪人,再說這也是欺君,沒得惹出麻煩來,便都拒絕了。

錦魚便搖了搖頭。

錦柔頓時紅了眼,頓足道:“你可是答應了要拉上我的。怎麽說話不算話呢?我不信你只出了二百兩!你出的錢裏,算上我一份不就成了麽?最多我補你二百兩。再說,我不還捐了衣裳麽!你是我姐姐,你怎麽能……這樣自私啊?”

她不提衣裳還好,一提衣裳錦魚就來氣。錦柔還不如宜姐兒,也好意思拿這件事去領功。若是如此,她還當不如把宜姐兒的名字報上去呢。

她可沒欠錦柔什麽。

“這是善事,都是自己的心意。沒有你不出錢,別人替你出錢買善名的道理。錦柔,也就是看你跟我是同一個爹的份上,我勸你一句,老老實實做人,總有你的好處。你聽得進去,便聽,聽不進去就算。你若嫌我自私不肯幫你,你以後就別來找我了。錦芬就是個現成的例子。反正我自小一個人長大,也不耐煩跟誰假惺惺做什麽姐妹!”

這樣的重話,錦魚極少說。說得她自己都有些不自在,便急急甩開錦柔的手,進了期頤堂。

留下錦柔一個人,在北風中嗚嗚咽咽地哭。也不知道是在後悔,還是在埋怨。

*

好容易進了期頤堂,她進了梢間,就見老太太坐在炕上,頭上插著珠花金翠,身上穿著件厚厚的狐貍風毛蜜合色對襟襖,早穿戴整齊了,不由笑道:“老太太這顏色搭配得極好,年輕又精神,倒白成我的功勞了。”

花媽媽在一旁笑道:“老太太早跟侯爺說過的,說你來了,叫你先過來一趟。怎麽倒全都跟來了?可是侯爺沒說清楚?”

錦魚笑道:“爹爹倒是說清楚了的。只是大家都想來沾沾老太太福氣。”

老太太招手讓她坐近了,笑道:“怎麽倒成了小油嘴兒了,我來瞧瞧,這過年是吃了幾斤的豬油渣子。”

錦魚見老太太心情竟不壞,不由有些奇怪。

錦心的事可是也連累了景陽侯府。剛才她爹都滿臉烏雲,許夫人又遲遲不肯出來見面。想來這事沒那麽容易解決。上回錦心要和離,老太太急得都病了,這回怎麽倒一點都不擔心?

她一邊坐下,一邊把小紅嘴唇撅得老高,像只可愛小鳥兒,給老太太看。

老太太擰了她的小臉一把,笑道:“沒良心的。這麽久了,也不來看看我。”

錦魚上次回來是重陽節。其實也不算太久。

不過她沒頂嘴,笑著任由老太太捏巴。

花媽媽笑道:“快別擰了,五姑奶奶這小臉嫩得跟奶酪一樣,一碰就是一個印子。”

老太太手指瘦得跟幹柴火似的,並沒什麽力氣。不過聽勸,也放下了手,覆拉著錦魚的手道:“聽說你跟你姑爺賑災這事辦得好,在皇上皇後娘娘跟前掛了號?”

錦魚點了點頭。

老太太道:“我後來才知道,你還讓錦柔收羅那舊的冬衣。錦柔那丫頭能成什麽事,這樣的事,你就該跟我說!可是嫌棄我老太婆不中用了!”

錦魚其實也是體諒老太太不易。怕她跟許夫人為了她再鬧不快。

不過老太太既這樣說了,她便不客氣道:“如今您要捐冬衣也好,捐那木料茅草也好。我都一概全收的。”

綠柳莊的計劃雖然完美,可一時哪裏去找那許多的木料茅草。她正發愁呢。

老太太這才指著花媽媽道:“這才像個樣子。你回頭替她辦去。”

老太太和花媽媽又打聽了一回江淩一夜連升三級的事。

錦魚才問:“我看今日老太太甚是高興,可是有什麽喜事?”

花媽媽笑道:“五姑奶奶回娘家便是喜事了。”

錦魚不由笑起來。

老太太也笑道:“這話不假。過年也是喜事。不過還有一樁喜事。聽馬太醫說,你姨娘這胎懷的多半是個男娃娃。若長大了,也像你這般聰明懂事,咱們衛家也算是後繼有人。”

錦魚:……

她現在就有五個兄弟,只是她跟他們都不熟,也不知道秉性如何,反正到目前為止,沒一個是有名聲的。

這也是錦心之前在衛家那麽受寵的原因之一。

畢竟閨閣女兒要出名比男子更困難。

可錦心出嫁前,在京城閨秀之中,也算是頗有賢名。

聽老太太這話,大概這五個兄弟都很平庸,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她娘的肚子裏了。

這馬太醫聽說是個婦科聖手,想來也是有幾分把握才敢這麽說。不然豈不自己砸自己的招牌。

說話間,老太太指了指地上的一個三尺來寬的黃漆箱子:“那都是給你姨娘的。你一會兒回去時,就說是我叫你帶回去給我配藥的。省得紮了別人的眼。”

錦魚想了想,答應下來,也懶得再過問錦心的事。

老太太這樣高興,何必提錦心來掃興呢。

可她不提有人非跑了來提。

她們剛說完正事,還沒來得及閑話幾句家常,外頭就有婆子來道,說是許夫人著人來請錦魚,讓她到古香堂去,商議錦心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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